侬去烧酒

罪有应得的人

座上客来


 重度ooc预警

 

简单地说一下设定:这个甜品店相当于设在时间的交错点上,只有“有想见之人”的人才可以进去,但只能进去一次,可能会遇见不同时间的人;店里有不同的空间,整个甜品店相当于一个千层蛋糕,处在不同层空间的话,即使是同样来自过去的人也是见不到面的。

 

很久以前就开始写了,但一直拖到现在才写完。黛玉这篇完结的话说不定会有其他故事发生在这个店里。大概吧。

 

梗来自于 @不知春 

 

谨以此文纪念我们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合写。

 

 

 

引子

 

那个甜品店,是处在时空路口上的。在店里,过去、现在、未来并存,彼此间交错却不重合。

 

 

 

“叮玲玲玲玲……”

随着门被推开,挂在门上的风铃一阵脆响,玻璃铃铛上绘着的红线随着铃铛的纷乱错杂如麻。

店长兼甜点师兼侍应生的霜旦从柜台后抬起头,看向面前的女子。

“欢迎光临。需要点些什么呢?”她微笑着示意女子看台上的菜单,弯起的双眼中映出一树繁丽的桃花。

“一杯白桃乌龙,谢谢。”女子的声音不大,珠玉一样的清泠。

“好。”霜旦在左手边摆满杯子的架子前看了看,取下一个,拨开帘子进入里面的房间。

随着器具的响声,店内新漫上的桃花香很快被掺杂着桃子甜味的茶苦气淹没。

“请慢用。”霜旦将茶与配茶吃的点心一一放到桌上。

“谢谢。”女子伸手端起杯子时,顺着舒展的手臂下滑的衣袖流水般淌落,露出一截皓腕,霜雪般的洁白衬着宽幅丝绸上压折支离的灼灼桃花。

“没事。”霜旦走回柜台后坐下,没有立即翻开刚才看的那本书。

她看见了铃铛上依然纷乱如麻的红线。

片刻后,伴随着清脆的风铃声,门再次被推开。进来的是一个身量尚小的女孩。

店中的桃花香霎时间淹没了所有,潮水般汹涌席卷。

坐在桌边的女子轻轻啜了口茶。

“好香。”女孩忍不住轻声说道,一面小幅度地转头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屋子。

刚才她去怡红院找宝玉,一路进了花障子,哪曾想转了两个弯子后,却是站在了一座屋子前。回头看时,后路已渺。她别无他法,只得先进去。

这屋子看着古怪,里面陈设更是奇巧,皆是她所未见过的。新奇之余,未免添了几分紧张。

“欢迎光临。需要喝些什么呢?”

“我……”女孩先前去时并未喝茶,又走了一回路,确是渴了。然而……她抿了抿嘴,清楚荷包里分文也无。平日里月钱都是紫鹃收着,她又鲜少出门,自然不会带这种累赘之物。

正窘迫着,忽然间,身后传来一个声音,“给她来一杯桃子酒吧,对些热水,钱算在我帐上。”

她闻言讶异地回头,恰巧对上女子还未收回的目光。

“谢谢姐姐……”

“无妨,坐罢。”女子淡淡地一笑,眉眼温柔,示意对面的座位。

“我是晚枝,你呢。”虽是提问,语气中却是肯定的意味居多。

“我叫林黛玉。”女孩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,低头摆弄着衣带,含羞带笑地回道。

方才的桃花香已经淡了许多,却仿佛是形散神不散,一缕一缕,越发绵长悠远。

黛玉虽是低着头,眼睛的余光里却一直影影绰绰浮着些青灰色的影子。当然也是忍不住的意思。

“你的桃子酒好了。”

“谢谢……”黛玉捧着杯子轻啜了一口,温热的杯身捂得手暖洋洋的。酒味淡淡的,裹挟着浓郁的桃子香,绵长而悠远。

“天光尚早。不若我来说个故事罢,权作下酒好了。”此时响起的晚枝的声音,听上去也像是浸在一杯温热的桃子酒里,由不得黛玉不凝神听着了。

“在不知多少年以前,有个桃花妖,遇上了一个女孩……”

那一霎,她眉目生春,仿佛忽的,就回到了那个早已化作一片废墟的大观园。

 

 

 

与此同时的另一个空间中,

“叮玲玲玲玲……”

伴随着清脆的铃声,甜品店的门被推开,一位女子裹挟着八月头炎热的夏风匆匆走了进来。

只见她一袭儒裙,青灰底上零落有致地绣着绯色的桃花,背上一个被塞外的风沙吹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行囊,宽大的袖子高高挽起,露出一截皓腕,正不住地抬起擦拭着额头上的薄汗。

柔软的丝绸将一张春风面掩去大半,却不难看出那酷肖晚枝的眉眼,只是神色稚嫩些,俨然是年轻时候的晚枝。

“老板娘,来壶茶。”她似乎是很渴了,一进门就招呼道。

“好啊,你先坐下来歇歇吧。”霜旦一面不紧不慢地笑道,一面动作利索地泡了一壶花茶,配上杯子与点心送过去。

“请慢用。”霜旦替她斟了一杯。

“谢了。”女子露齿一笑,接过来无声地灌了一气,放下时杯中已空。她舒服地发出一声叹息,因长期在外修行而显得疲惫的面容慢慢舒展开来。

店内一时安静得如同沉在水底。霜旦只是看着门上挂着的风铃微笑。

不多久,这片宁静被打破了。

伴随着复又响起的铃声,清灵的仙气漫入。环佩叮咚,店外聚涌而起的彩云里一个人影翩然而至。观其形容,俨然是一个女子,头戴花冠,身穿绣服;袅袅婷婷,端的不是人间色。

“潇湘妃子大驾光临,小女子有失远迎。”霜旦见了,早早上前两步行礼,口中说着恭敬的话语,眼里却笑意盈盈,正是一派掩饰不住的狡黠之色。

“认识了这么些年,你还拿这个讴我,再说不过去的。”那女子看在眼里,微微一笑道。

霜旦起身回到柜台后面,不置与否地耸肩,“我这地方你还是第一次来吧。想吃点什么?”说着,指指菜单。

“嗯……来份‘未摘花’吧。”

女子从未见过这种东西,倒觉有趣。正思量着,忽然间,一缕桃花香飘来。她眉间一动,目光落到纸上的一行端丽小楷上,垂眼,淡淡道。

“好。”

霜旦轻快地到后厨准备。待她走后,女子回身坐到满脸隐忍之色的晚枝身边,伸手按在她背上,银白的光华自指间流入她体内。

晚枝修为尚低,正被磅礴的仙气压得透不过气来,险要现出原形时,一股绵密的气息轻柔地抚平了她体内躁动的妖力。

她抬头冷冷地与旁边的女子对视,蓬勃燃烧着的火焰迎上平静无波的潭面。

器具的响动叮叮当当从后厨传来,反射在乳白色的墙壁上,每一声都能引起一下细微的颤抖。这投石如水般的波动逐渐有了共鸣,深褐色的木桌上一双素白无饰的手,连同着那皓腕与青灰绸缎,支离破碎的桃花依旧灼灼如火。

“为何帮我?”她抿了抿嘴,有些干涩的声音和耳朵间像隔了层膜,听上去有几分陌生。

“方才是我疏忽了,忘了收敛,害你遭罪,现在替你平息一下也是应该的。”女子微笑,好看的眼睛里流淌着莹润的光彩。

她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,轻轻扳过晚枝的肩,欲替她拭去面上的薄汗。

“不用了。”晚枝一下子挣脱开来,别过头,冷淡的语气中带着不耐烦。

“别闹,汗腻在头上你不觉得不舒服么?”女子的声音依然轻柔而不容拒绝,晚枝身体一僵,警觉地看向女子,那双美目里的光彩已结成了冰凌,泠泠地泛出一阵寒意。

实力悬殊过大,识时务者为俊杰。

她朝旁边微微挪了挪,紧抿的唇瓣间不自觉逸出小小的一声呜咽。

“乖。”女子见此,脸上露出了似是沉思又似是晦暗的神色,两弯罥烟眉似蹙非蹙,随即她扬起唇角,如若不在意一般哄了一句。

柔软的丝绸在脸上滑过,从一开始就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沉静而又专注。

一股说不清楚的香气萦绕在鼻端,仿佛在哪里闻过一样,无端地产生了熟悉感,晚枝僵硬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慢慢放松下来。

“你叫什么?”

等女子收回手后,她低头只看着面前的桌面,舔了舔起干皮的嘴唇问道,语气中满是别扭。

“我是黛玉。”

春山眉黛低。

“……好名字。我叫晚枝。”晚枝听着觉得熟悉。

记忆的绳子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着,可惜终究是井底引银瓶。旧时戏本子上的叹息咿咿呀呀地透过得胜令一路从古传到今。依然是抹不去的愁。

“嗯。”黛玉微笑着颔首,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一抹刻满了悲的温柔,几乎令晚枝抵御不住。

她本不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,此时与黛玉坐在一起,倒无端的生出一缕闲愁来了。

“你点的‘未摘花’好了。”

不多时霜旦端来一个碟子,一清如水的甜白瓷上卧着一轮碧色的满月,上面略洒了些花型的糖霜,中间卧着颗鸡心状的粉色果子冻,里面凝着一个小小的花苞。

晚枝一路游历,却是从未见过这等糕点,微微睁大的凤目中写满了好奇。

“想吃吗?”清润的声音适时地响起,在她还未下意识地拒绝前,黛玉已经挽了挽宽袖,拿起一把小木叉递给她。

“……谢谢。”晚枝半低着头道低低道,微堕的如云秀髻间露出泛红的耳尖。

“无妨。”

第一勺慕斯入口,苦涩的茶香在口腔里扩散开来。

“觉得苦吗?”见晚枝眉心悄悄拧起,黛玉只装作没看见,随意地问道。

“不苦。”晚枝一面说着,一面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泛甜的凉茶冲冲嘴中苦味。

“仔细品一下,会有回甘。”黛玉佯作好心地提醒道,眼见她腮帮微微动了动,眉头拧得更紧了,不禁勾起唇角。

“你第一次尝这个,吃不惯也是常事。”

“那你是经常吃吗?”晚枝本有些不服气,看见黛玉也吃了一口后神色不变,方泄了气问道。

“宫里时常会备上一点,饭后解腻倒好。”黛玉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桌面应道。

“……天上的生活,是什么样的?”沉默半晌,晚枝还是忍不住问道。

“你想成仙吗?”不料黛玉却是答非所问。

“当然,不然我为何要一直修行?”晚枝眼中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,乌瞳明澈,如同夜色里的灯火。

“是吗?”黛玉含笑瞥了她一眼,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面,缥碧的衣袂便如同脉脉的流水,荼白的芙蓉花瓣翻迭着流淌其间。

流水有意。

晚枝不语,只听得黛玉幽幽的,叹息般的低吟, “……悼良会之永诀兮,哀一逝而异乡……”灯光落在她脸上如濛濛地起了层雾,纤长的睫羽小扇子般轻轻阖下,遮去了一双含情目里的似喜还悲。

“天上的日子……也没什么好的。”

她只是端坐着,给人的感觉却已如同隔水相望。

晚枝蓦的想要伸手拉住她——趁着还没有太迟。

“时候尚早。”然而还没等她伸出手,黛玉已宛然一笑,秋水样的眼里映着门外明丽的夕阳光。

晚枝忽然意识到此时已是傍晚了,可她一直都不曾感觉到时间的流逝,仿佛时间的长河流经店里时忽的就减缓下来,悄无声息地转了个弯。

在这个细小的空当里,容得下多少悲欢离合?

“不若我来说个故事,也可多少打发了这漫漫辰光。”

她一壁说着,一壁切下一块慕斯,清苦的抹茶香气在嘴里扩散开来。

“在很久、很久以前的一个园子里,有一个女孩,最是多愁善感,伤春悲秋的。”

“啧,我不喜欢这种人。好端端的,哪里来的那么多愁?一天到晚长吁短叹个甚么。”

晚枝听到这句时便忍不住笑道。黛玉定定地望着她,面上仍是淡淡的,衬得晦暗下来的一双眼越发如无星无月之夜的河流,幽幽的,兀自淌着。

她眼中清清楚楚映着晚枝细致的倒影,目光却仿佛透过眼前人和另一个人遥遥相对。

“少年不识愁滋味。”她轻叹了一声,在少女“你说谁是小孩子”的怒声中继续道,

“有一天她在表兄那儿受了气,郁结在心。次日恰是芒种节,祭饯花神的。她不与姊妹们一处,却是自己来到素日里葬花的地方,边葬边吟,哭声哀戚。不曾想,那日正好有个花妖经过,听见哭声,或有不忍,便化成女子来至她身边,温言软语相劝一番,其中见解,正合她意。从此两人便日益交好,真个是情投意合。及女子告知自己真身,女孩亦不甚在乎,爱慕之心不减……”

 

 

 

“后来……她们是喜欢上彼此,厮守在一起了吗?”

听到这里时,见晚枝略一停顿,黛玉便随口问道。

她年纪尚小,于人情上实有不通之处。只觉此情此景甚合戏本子上描写的那些才子佳人相会的画面,料想她们也定如戏上所说的般,钟情之后,相守便如水到渠成一般理所应当。

晚枝看着她稚气未脱的认真的面容,一丝苦笑凝在嘴角,目光在空荡荡的墙面上游弋。几番周折后,仍是回到了黛玉身上。那张年轻的脸。其实,她死时也不过是个少女。

她本女子,薄命如斯。皆是自己负心至此。

“没有……但那女子,确实是想和女孩厮守终生的。”她眼神缥缈,声音却清越坚定,如同珠玉散落,再不可收回。

没有什么当初可言,她直到现在也还是这么想。

但也只能守着一座坟茔了。坟前有树,半截树干淹没在连天的芳草繁花中。当年的气派被岁月冲刷成了一片荒地。

“咦?”黛玉双眼略微睁大,显然有所不解,“既是如此,那为何她们没有得以相守?”

“或许是因为缺乏勇气吧。”晚枝淡淡道,端起杯子饮了一口。热汽散后,沉淀下来的苦味在口腔中扩散开,遮住了原来浓郁的白桃香气。纤白的手指缓缓摩挲着杯身,沾了满手冷汗的涩。

“将来的日子太长了。长到……不可期。”无数的光阴垒叠起来,积得城墙一般,墙角下全是苦心人的白骨,支棱着,死了还想翻过墙去。

“不可期吗?”黛玉垂下眼,睫毛落雪般簌簌颤着,眼中划过一丝落寞。

寄人篱下,身若浮萍。

“真的,不能把握在自己手里吗……”她最终低低地叹道,眼底隐隐浮现出执着之意。

交情通意心和谐,中夜相从知者谁?

晚枝一愣,眉心微颦,随即她无声地笑了,眼波低回,尽是一片哀色。

“也不是不能。可是,当你爱上一个人时,有些勇气也就不知不觉散去了。”

“有太多的事情要顾忌。而你又总想为她好的。”

 

 

“有什么好顾忌的?纵有千般苦万般罪,两个人在一起,又有什么过不去的?那女子若是真爱那女孩,又怎舍得弃她而去?”

晚枝一面说,一面切下一块慕斯填入口中。却不是意料之中的苦涩,反倒是一股绵软的甜味。

“赤豆沙?”她疑惑地戳了戳盘中一轮缥碧里细腻的暗红,一抬头,瞥见向来端淑宁和的神女眼中一丝未散的悲恸。

“她是爱她的。但未来实在是太长,长到,令她们疑怖……你永远不会知道,当你登上了一座城墙,面对的,会不会是一片荒漠。”

“荒漠又如何?跨过一片沙漠,再跨过一片又有什么区别?我若是有喜欢的人,再怎么样也是不怕的。”

晚枝的声音中含上了一丝明显的怒气,年轻的双眼中盛满了勇气与傲气。

在未遇见那个人时,她还什么都不怕。无牵无挂,无着无惧。

“或许吧,只是,人是多么、多么脆弱的生灵?那女子在一天深夜里离开了,等她回来时,早已是人去梁空,屋宇蒙尘了。”

 

 

“死生契阔,与子成说。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……”晚枝摇着头,低低地笑,妍丽的眉眼在不住晃着的坠子珠子后也像闪着一点泠泠的光般。黛玉正是微微有三分酒意,看着,看着,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心酸。

岂知红线空牵?

她几乎要坠下泪来。

“好端端的,这是怎么了?”晚枝见状微微笑着,抽了帕子替她拭去眼泪。手指轻柔,却是玉一样的冰凉。细腻而微冷的桃花香缠绵在她鼻端。她的身子挨得她是那么近。

然而也只有数秒的功夫。那么短,即使薄命如她,在那余生中也不过是小小的一点。

“时间不早了,我要走了。”晚枝一面说着,一面起身整了整衣裙,凌乱的红雨在灰色底上纷纷地落下。到底是落花流水春去也。

天上人间。

“……我还能再见到你吗?”在她将要推开门时,身后终是传来了一道微弱的,不甘的声音。她回头,只看见一个死死抿着嘴的,如小小石像的侧影,视线笔直地注在空荡荡的墙上,手边是一杯冷却了的桃子酿,喝起来一定很苦。

片刻的默然后——渐沉的夕阳光在墙上地上拉锯出一条条灰影子,落在人身上就像切割着般,晚枝手腕在虚空里一翻,一朵桃花落在手心。她走过去亲自替黛玉别在鬓上。

“是什么?”

“桃花。”她温柔地抚了抚她还带着点婴儿肥的脸,“花开之日,即是相见之时。”说罢,便是再无停留地走了。

黛玉静静地坐在一室未散的花香里,端起杯子,啜了一口,一绺冷流顺着喉咙直流到心里。她又喝了一口。

“需要换杯热的来吗?”在柜台后一直闲闲看着的霜旦开口笑道。

“不必了。”黛玉似是缓过来了,她向鬓上摸了摸,轻轻取下那朵桃花,忽然一愣。

躺在手心里的,俨然是一朵盛开的桃花,边缘已有些许败势。

盛开的过后便是无穷无尽地凋零,她明白她今生今世是再也见不到晚枝了。

 

 

“故事到此就结束了吗?”

“嗯,结束了。”黛玉将最后一块慕斯放入口中,尽是抹茶那绵长的清苦。天上的日子,一千年不过是一天,而一天,又与一千年没什么分别。左不过都是没有她的日日夜夜罢了。

“那么我也应该走了。”晚枝说着,利落地起身,背上行囊,看也不看黛玉一眼。

“你继续去修行吗?”

“是啊,”她低头整理着并不散乱的衣带,不理会话说出口后的忽然沉默,“或许有一天我会遇见那个爱我的人。或许不会。”

她说得那样漫不经心,黛玉听着,露出包容的微笑。

“在此之前,我会努力修行的。直到在天上遇见你——花神大人。”她抬起头,昏黄的夕阳光静静照出那满脸的意气风发,语气里是毫不遮掩的骄纵与挑衅。

黛玉的笑意登时凝在嘴角。

“我走了。”回头深深地望了一眼仍端坐着的花神后,晚枝推开门,步履轻快,环佩叮当。她迈入了时间的洪流中,转眼间便消失不见。

“啧啧,作孽。”霜旦笑盈盈地过来收盘子,从甜白瓷的边沿上抬眼瞅着微微出神的黛玉。

后者听了,脸上仍维持着一副沉思的模样。

霜旦也不管她,只顾自走回柜台后。经过留声机时,顺手摸出一张唱片“啪”的一按。古旧的戏腔流云似的流荡在店里,是哪朝哪代流行过的曲目,“是我错”。

 

 

 

“叮玲玲玲玲……”

又是一阵风铃响,霜旦按着书,抬起头来,忽然间愣住了。

铃身上绘着的红线明净如水,一缕一缕,兀自笔直地淌向前方,再无交集的。

“老板娘,来壶茶。”推门进来的是一位女子,沉眉低目,声音里带着疲倦时的喑哑。

“好。”

霜旦如常起身,进去为她泡了壶茶。

“谢谢。”

女子接过倒好的茶水,浅浅抿了一口,手指沿着杯沿慢慢滑动。

干瘪的茶叶吸吮着热水慢慢复生,恢复了原本的鲜嫩碧翠,又一点点变老、颜色加深……直至一壶茶都变得冰凉,触手时,寒意顺着指尖蔓延。

然而她只是兀自沉默着,发自内心深处的疲惫令她如同一个生锈了的铁轴,一举一动地显得迟缓而僵硬。

门外,太阳已是把最后一丝光线都收掉了。暮色四合。

“我想,我该走了。”

女子沉重而缓慢地起身,像在和霜旦说话,又像在喃喃自语,或者说,在向那个再也听不见她说话的人告别。尽管她已经离开了那个园子很久。很久。

她以为,只要离了自己,那个人就能过得很好。

“慢走。”

霜旦连忙起身,然而室内只剩下桃花的残香了。

就在这时,门再次被推开,一个女孩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,面带病容,身如残花,竟是再也支撑不住的样子。

霜旦急忙上前扶住了她,搀着一步步挪到座位上坐下。是方才女子才坐过的,椅子上还留有余温。

女孩轻声道谢,坐着歇了好一会儿,才像是缓过气来,鼻尖微微耸动,如同在嗅着些什么。

忽然间,她睁大了眼,身子急剧颤抖起来。她身子弱成这样,情绪一激动,便承受不住,“哇”的一口血,吐在霜旦赶紧抽出的帕子上。

“怎么了?”

霜旦一边替她顺气一边问道,心知这已是寿数将尽之相。

“我闻到她的香气了……”黛玉并不理会那帕子上的血花,一面喃喃说着,一面深深地回望,已是潸然泪下。

空无一人的店门外,桃花似锦。当然已经是隔了一世的。

 

 

 


 

 

 

 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大家好,这里烧酒。

这篇文我断断续续地大概写了一年半吧。真的,我太难了。因为刚开始时只是临时起意想和同桌合写一个系列,但因为各自风格意见相差得太大了,就一口气单飞了。

事实证明,单飞一时爽,填坑火葬场。

她的话是偏向剧情的,我是偏向于单独的画面,虽然并没有画面感。

事实上当她提出这个时空相关的脑洞时,我第一反应就是,黄昏时分,一个旅行的女子推开了门。她不一定看上去是风尘仆仆,但心里一定是疲倦的。

因为她和喜欢的人已经分离了太久,而且相见之日未可期。

所以她来到店里是幸运的,因为这里有她喜欢的人,只是差了一步。过去遇见未来,或是未来遇见过去。现在遇见现在的可能性微乎其微。

对,没错,我在刻意放刀。包括那段私设的萌芽的爱情,压根就是本可如意却不如意。

黛玉的那段剧情其实很简单,不过是一段人妖恋,由于封建观念的阻拦与勇气的缺乏而中途截断。

之所以不详细写她们如何相爱,是因为我实在不擅长剧情,而且不觉得有这个必要。

如文中所讲,黛玉和晚枝的相见和喜欢都像是戏本子上的故事。然而有所不同的是,但这出悲剧唱完了,戏上的人还好好的。

这段喜欢,一直萦绕在双方心上,无论是生,是死,是仙,是妖,都并没有消失过。

她们一直在想着对方,感情在岁月中沉淀、积厚。没有对方的日子是何其难熬。

然而好不容易有缘来到店里,见到的,却是戏尚未开唱时的恋人。然后怀着种种幽愁暗恨,慢慢说着那段故事,隔着空间与恋人一问一答。

或许从中她们可以明白从前想不通的事情,获得从前所缺乏的勇气。但为时已晚。

这才是我所真正想要的求而不得之感。

整个故事的基调应该是悲凉的,不是悲在那个简单的故事,而是在她们的眉眼,神色,一举一动中。

尽管黛玉的风华绝代我是真写不出来qwq

文里有些暗语,不仔细看的话大概看不出来。

不管怎样,感谢能够看到这里的你们。

下一篇钗黛还是想写恶女啊,无国界医生钗和无国界雇佣兵黛什么的。或者是女子组的番外?最近想退坑。

 

于是,下次见了。大概吧。

评论(4)

热度(6)